天上掉下个小娃娃（上）
是方平失忆（？）在天庭的故事
有小方平团子（好耶
是团宠哦
有谁会不喜欢又软又可爱的人王大人呢
是万字长篇
【1】
“你有没有感觉最近不对劲？”
“没有啊，怎么了，苍猫又去钓镇海使了？”
“去，我是说战天帝，我都好久没偶遇他了，想他。”
“战天帝本来就深居简出，遇不到不是很正常的么？而且你那是偶遇吗，你那是早有预谋，不过我觉得战天帝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
“反正他就是很久没出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啊。”
战天帝在忙什么？
忙着哄孩子。
这孩子是他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从天而降直接掉到他怀里的。
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
孩子长得很可爱，粉雕玉琢，剔透玲珑，而且一点都不怕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就向他伸出手要抱抱。
战天帝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抱着怀里的孩子，软软的一团，生怕不小心摔了，鼻翼间仿佛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他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抬头，笑的甜甜的：“方平。”
可是方平似乎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家住何处，父母姓甚名谁，他都只能皱着一张小脸，满脸纠结。
见状，战天帝也不问了，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孩子，未来和他有缘。
【2】
战天帝养过孩子吗？
废话，一个书痴哪有人敢把孩子交给他带。
比如现在，方平在生战天帝的气。
“不学习，”方平站在椅子上，气鼓鼓地瞪着某个拿着书的人，加重了语气，“不学！”
“平平乖，不读书就不明理……”
“什么是理？”
“你让我怎么说呢，理这个概念很空泛，但你至少应该明白‘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
方平：“……”这都是什么鬼？
他纠结了一下，说：“对我好的人我就愿意对他好，对我不好的人我就不喜欢他，不行么？”
战天帝：“……”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吗？
有点天真，有点理想，毕竟这个世界远远比一个孩子所想的更残酷。
可他希望——或者是奢望——方平能永远那么单纯，肆意张扬，快意恩仇，不需要为了任何东西委屈自己。
连战天帝自己都觉得惊讶，这才几天啊，他就在方平身上栽了，起不来也不想起的那种。
所谓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吃苦的不是你家孩子。
战天帝想给方平最好的，
方平值得这个世界最好的。
看见他有点走神，方平转了转眼睛，小手抓着他的袖子来回摇晃：“不学好不好？”
脸上带着的笑容在战天帝一句“不行”里全垮了。
旁边看完全程的书香：“……”
他其实很想提醒一下主人，方平才四岁，这么一本两指厚的书……说实在的，不怪人家孩子抗拒。
书香：作为一个书童的我，承担了我这个年龄所不该承受的。
【3】
“人呢？”
战天帝随口道，他都已经做好方平去糟蹋自己的书房的准备了。
书香脸色有些诡异：“小殿下离家出走了。”
“什么？”
战天帝没反应过来。
好家伙，这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学习问题？
“去哪了？”
“这……小殿下被地皇大人捡回去了。”
战天帝：“……”
视线转到地皇宫。
地皇长子，八王之一的鸿坤，黑着一张脸站在地皇宫正殿的大门前，如果不是他的脸是对着殿门，大概跟看门的也没什么区别。
他抬着头，一脸不爽地瞪着某个坐在地皇宫牌匾上玩的开心的小孩。
有没有搞错，老头子出去一趟就捡回来一个讨债鬼，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我看着？
果然就不该回来。
晦气！
方平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大约很想揍他一顿的鸿坤，笑的更开心了。
哼，让你凶我，气死你。
俗话说乐极生悲，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这厢，牌匾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居然从大殿上掉了下来——自然是连带方平一起。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走神的鸿坤头上。
“艹！”
鸿坤被砸的一个踉跄，本来就黑的脸这时候阴沉得仿佛能滴水。
方平也知道自己玩脱了，一时间有些愧疚，毕竟他也不是那种真的不讲道理的熊孩子。
他怯生生地看着鸿坤：“抱……抱歉……”
战天帝说他不学习，这话其实不对，他这几天也看过一些书——他确实不认识上面的字，可就是能诡异地看懂上面说了什么——虽然那些书可能都不是战天帝想给他看的。
他记得有一本书说，做错事是要被揍的。
他来这里没几天，战天帝当然不会动手，书香虽然拿着戒尺，也不敢罚他，但是鸿坤……
方平低着头，小手抓着衣角。
好凶的样子，会打人的吧？
不过确实是我砸到了他……
那就让他打一下，嗯，就一下，要是还要打第二下，我……我就跟他老子告状！
鸿坤眼神死。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别闹，他难道还真能揍这个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小娃娃？
他鸿坤不要脸的吗？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就TM酸爽。
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无奈：“算了，下次小心点，万一下面没有人怎么办？”
方平点了点头。
鸿坤依然神情僵硬，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一脸冷酷：“不许哭。”
呵，我才不是关心他，不过是因为有个孩子在我旁边哭会显得我很掉价，这个糖才不是我怕哄不好他特意买的！
鸿宇：“哥？”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鸿坤全身都僵住了。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就算他们是亲兄弟也一样，鸿宇不知道自己亲哥在想什么，他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方平：“这孩子是谁？我才和月灵出去了几天，老头子精力再旺盛也来不及给我添个弟弟吧？”
鸿坤直想翻白眼：“就你脑洞大，老头子在里面等着，你赶紧的。”
方平看着鸿宇的背影，又看了看鸿坤：“你弟弟？亲的？”
鸿坤：“废话。”
方平：“那为什么他有道侣，你没有？”
鸿坤：“我这是一心修炼，不问红尘，哪像那家伙，有老婆没脑子！”
方平：“……”这是恼羞成怒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鸿坤微微蹙眉，带着方平走了过去。
地皇看着鸿宇，神情冷淡——不得不说，比起鸿宇，鸿坤更像他老子，一样的狂，一样的跋扈。
就像是第一次看见方平时如出一辙的讶异和一丝丝微妙的嫌弃。
呵，坏人。
方平悄声道：“地皇爷爷生气了么？”
鸿坤揉了揉眉心：“不算。”
严格意义上来说，地皇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但好歹也是他亲老子。
方平想了想，伸手揉了揉眼睛，眼圈红红的，向地皇跑过去：“地皇爷爷……”
地皇见他一脸委屈地朝自己跑过来，冰山脸也用不上了：“怎么了，是不是鸿坤那小子欺负你了？”
鸿坤：“……”人间不值得。
方平可怜兮兮地撩起自己的袖子，鸿坤也是才发现小孩胳膊上已经青了一大块，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鸿坤迷茫了。
一点都没看出来啊，他刚才不疼的吗？
在地皇看不见的地方，方平悄悄地跟鸿宇眨了眨眼睛。
鸿宇：“……”
他笑了一下。
难怪老头子这么喜欢他啊。
【4】
战天帝蹲下来，跟方平对视，半晌，似笑似叹：“没看出来啊，我们家平平魅力这么大。”
他刚才去接方平，地皇差点没把他轰出来。
方平没回应，只是问：“回家？”
战天帝摇摇头，眸中宠溺之情尽显：“先去战堂，虽然你还不需要，但可以先去看看。”
实际上，离战堂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方平就听见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咆哮：“战天帝！战祖宗！放狗出去！狗不会读书！”
方平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一脸惊恐地看着战天帝。
后者脸色黑的跟鸿坤有的一拼，一招手，那个叫着“战祖宗”的声音就被隔绝了。
书香拿着一把戒尺从一间房子里走出来，神情略有些无奈：“主人，苍猫它……一直在叫灵皇。”
“不用管，”战天帝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他现在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他为什么要选在天狗被关着的时候带方平过来，万一让小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怎么办？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他多虑了，方平真的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这孩子完全没有关心天狗的话，反而是隔着房间看见里面那只喵呜叫的猫之后，一脸热切地望着战天帝，满心满眼都是“想要”。
战天帝心情有点微妙，这就显得他的脸部线条变得僵硬。
他从来没见过方平这么想要一个东西。
最终，在某人几乎要撒泼打滚的攻势下，苍猫终于被放出来了。
书香全程透明人，一脸平静地看向眼前自家主人心惊胆战地盯着小小的孩子颤颤巍巍地抱着一只火红色的肥猫的画面。
有一说一，他觉得主人想给苍猫减肥。
至于天狗，那是什么？
【5】
霸天帝又双叒叕被人打了。
这次被打之前，那人和他打了个赌，直接导致接下来一整天霸天帝都得以鼻青脸肿的模样示人。
所以，他和灭天帝一起到战天宫的时候，就是那么一个形象。
在战天宫的院子里跟书香一起种花的方平听见有脚步声，一抬头，吓得手里的水壶都掉了，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冷着脸的灭天帝瞅见小孩突然瞪大的眼睛，不由得斜了旁边的人一眼：“你这样子真的不收一下？不怕吓到人？”
霸天帝：“没办法，愿赌服输。”他也注意到自己好像把人吓到了，下意识地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效果立竿见影——方平像是触电了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灭天帝：“嗤。”
战天帝已经听到动静出来了，方平噔噔噔地跑进去，一眨眼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这孩子，”战天帝抱歉地朝两位好友笑了笑，“我把他惯坏了。”
灭天帝微微摇头表示无碍，顺便把涌到喉头的一句“我看你的表情可没什么抱歉的意思”咽了回去。
你问霸天帝？
他可能没看出来。
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找战聊聊，一般是聊修炼——毕竟你不能强求一个书生和一个莽夫有太多共同语言，所以一般不一会儿他们也就起身告辞了——不过这一次，他们听战天帝用很难得的，略带炫耀自家孩子的语气聊了很久的方平。
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灭天帝带着愉悦的笑意，注意到方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小跑过来，把手里的小瓶子塞到了霸天帝手里。
战天帝：“平平，别闹……”
霸天帝：“伤药？”
被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的方平有点茫然地回视，一脸理所当然：“送你的。”
小孩的逻辑很简单，敢来战天宫的都是战天帝的朋友，也就是自己人。
灭天帝看了一眼，不由道：“这药很珍贵啊，你确实宠他……”
战天帝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地皇前辈给的。”
【6】
众所周知，人皇家有个菜园子，经常被苍猫光顾。
同样众所周知，人皇有个门徒，人称“八目”，苍猫经常被他发现。
前面说过，方平一眼就喜欢上了被战天帝关小黑屋的苍猫，软磨硬泡让战天帝把猫放出来以后，喂了苍猫不少好东西。
苍猫还是很害怕战天帝，但有时候也会偷偷摸摸地进入战天宫，一进去就黏在方平身边，它很聪明，知道只要有方平在，再让战天帝看的不顺眼它也不会被强迫认字。
而且苍猫发现，带着方平搞事，永远不会有猫被打——有狗除外。
毕竟谁都知道，九皇四帝的心头宠，喜欢猫，对狗没感觉。
比如现在，苍猫和方平躲在菜园子的角落的灌木丛后面，方平坐在地上，盯着目光落在大白菜上流口水的苍猫，眼角有那么一点点抽搐：“苍猫，你干嘛呢？”
“吸溜，人皇老头家的大白菜可好吃了……”
方平：“……大白菜？我家有啊，人皇爷爷送的，吃腻了，你要我的给你啊。”
苍猫：“……”
猫不如人！
不行，有骨气的猫从不吃嗟来之食！
本猫要吃就自己去偷！
苍猫咽口水，肥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笑：“你给本猫留着，本猫再拔几颗去！”
方平还想说什么，苍猫浑身的毛却突然间都炸了，一下子溜到他背后，速度之快让人啧啧称奇。
然后他就看见了巡园的八目。
八只眼睛发出的光扫过了他藏身的灌木丛，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然后方平眼睁睁地看着八目顶着一张淡然的脸，向远处走去，一拐弯就不见了。
苍猫“喵呜”一声，冲向了它早就看好的一颗长势十分喜人的大白菜。
方平才有点后知后觉……
我这是被这猫拿来当挡箭牌了？
【7】
东皇放下书，看向门口，笑道：“方平，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扒着门口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方平伸出一个脑袋，元气满满地跟他打招呼：“东皇爷爷！”
东皇向他招手，见他一步一步挪到自己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怎么有心思到我这里来？”
方平哼哼唧唧的，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不想修炼……”
东皇了然。
其实只要是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他们有个心头宠，这个心头宠还是个怪胎。
方平抗拒修炼。
不是天赋不高，方平天赋很高，而且从小养得好，属于随随便便就能变强的那种。
东皇想了想，他第一次问了别人已经问过好多次的问题：“为什么不愿意修炼？”
方平显得很委屈：“为什么要修炼啊，很多人都说，为了长生，为了大道本身，为了其他的什么，可我都不想要啊……”
东皇沉默了一会，才说：“那你知道，一开始出现武道，是因为什么吗？”顶着方平迷茫的目光，东皇叹息，轻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武道的起源……”
“其实那个时代，除了初武的那些人，好像也只有我，神皇，斗和天帝经历过……”
“天地初开，人族出现。天地之间有荒古之兽，吞食人族，人人畏惧之。夜不能寐，日不能出。荒兽一至，家家恸哭，必有人族葬身荒兽之腹。
那时候，太难了！那时候，有人不甘，站出来，要斩妖屠兽！人力岂可敌荒兽……
死伤无数之下，有惊绝之辈，开创武道，是为初武！”
东皇仿佛忘记了方平，看着远方，眼神渺茫。
方平觉得，东皇好像透过无尽的时光看见了曾经的一幕幕。
“天部之主，天，天帝，创武道，搏杀荒兽于初武之原，壮大天部，开疆拓土！
天帝居于中，阳神崛起于北原，食荒兽之肉，饮荒兽之血，壮大己身，率阳部开疆，创文明之种！
西方，穹部领袖穹，战荒兽于西山之巅，斩荒兽之头领，驱逐荒兽，扎根西部。
南方，斗部领袖斗，一日斩荒兽八百头，荒兽不敢犯境，斗部得以休养生息，文明之火，在初武大陆之上点燃！
东方，昊，不如前几人惊绝艳艳，却也走上了武道，斩犯境之荒兽，守护部落……
与此同时，冥、拳、刀神、剑神……
一位位初武强者，崛起于初武大陆，杀荒兽，卫部落，播下文明之种，点燃文明之火……”
东皇自言自语，诉说着当年的一幕幕。
“他们后来相遇了，兴奋，激动，吾道不孤！”
“原来，这片大陆，还有这么多同道之人，原来，大家都在奋起反抗！”
“于是，他们毫无保留，彼此阐述着自己的道，自己的武道，自己的体会，恨不得让天地之间所有人族都强大起来，抗衡荒兽，让人族之火，点燃这片大陆！”
“如兄，如弟，如亲人，如手足！”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大家力往一处使，心往一处走，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大家再聚，忽然发现，这天地之间，荒兽少了！”
“人族，成为了大地之上唯一的主宰！”
“那时候，大家兴奋，激动，我们成功了！我们赢了！虽然付出了无数代价，死了无数同胞，一些老朋友在抗衡荒兽途中死了，可我们还是赢了！
种族之战，我们赢了，成为了三界主宰……当然，当年还没三界之说。”
东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方平，你现在觉得，修炼是为了什么？”
“我觉得是为了……守护，”方平的眼睛仿佛在发光，是曾经从未表现出来的激动，“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部族，为了种群的守护！”
“武道的起源从来不是什么耀武扬威，也不是什么长生不老，而是为了护一片盛世安康。”
东皇失笑：“你说的很对……”
方平歪了歪头：“可是东皇爷爷……你们现在也是为了守护么？”
东皇放在身侧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方平的眸子里满是纯粹的好奇和懵懂，甚至对他来说，这句话可能只是随口一问——但是把东皇吓着了，他差点以为这孩子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会的，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
“东皇爷爷，我走了呀。”方平伸出右手在东皇面前晃了晃，“要去修炼，以后我保护你呀。”
小男孩笑的狡黠，眼睛弯弯的，东皇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嘴角已经开始上扬：“好。”
等人终于走了，东皇才喃喃自语：“小孩子都这么可爱么……当初也没觉得鸿坤他们可爱到哪里去啊……”
另一边，方平悄咪咪走出东皇宫的一瞬间就恢复了本性，蹦蹦跳跳地直接扑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外面等他的战天帝怀里。
战天帝点了点他的额头：“终于出来了？”
方平握着小拳头，重重地点头：“嗯，要修炼，要变强！”
战天帝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东皇宫的牌匾，满脸不解。
他曾在东皇门下学道，东皇算是他半个老师，他怎么不知道东皇这么会忽悠？
没过多长时间吧，方平被劝好了？
真的假的？
“不过，东皇爷爷家里好冷清啊，都没什么人。”方平眨了眨眼睛，“他不收徒的吗？”
“收，怎么不收，”战天帝道，“东皇前辈好歹也是第二位成皇的皇者，怎么可能没有门徒。”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当初，为求道而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那你呢？你修炼是为了什么？”
方平的头埋在战天帝肩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这人沉默了许久。
“我想寻求书无法告诉我的道理。”
“不懂。”
战天帝飞快地勾了一下唇角，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现在还想看着你长大。
【8】
神皇走进自己的果园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娃娃骑在一棵果树的枝干上，啃着果子。
“咳，方平，小心点，别摔着了。”
做坏事被人发现会有什么感觉呢？
方平有些不自然地把啃了一半的果子藏在身后，显出十分十的做错事之后的乖巧：“神皇爷爷……”
神皇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握拳放在唇边，弯了弯唇角，轻咳一声：“快下来，别胡闹，你若是喜欢，找人帮你摘。”
“神皇爷爷，你来这里干嘛呀？”方平从树枝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好奇道。
神皇：“……”这小孩，这是我的园子，我来很奇怪么？
“我在里面种了棵树，算是做个实验吧，”神皇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跟我一起去看看？”
方平露出纠结的神色，最后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
我讨厌它。
远远瞥见那棵树的第一眼，方平就感受到了。
下意识的厌恶，却又不那么明显。
跟他第一次看见神皇他们的时候，其实是差不多的。
方平脸上有点烧。
神皇爷爷他们对他都特别好，为什么会讨厌呢？
这样不好。
许是他盯着树发呆的时间太久，神皇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想吃果子？这树还小，结不了，得等它长大了……”
“没……”
方平捏着衣角，抿着唇摇摇头，放弃了找个时间把这树连根拔起的念头。
“这树名道，以后或许可以生出灵智，”神皇又道，“说起来，天木倒也有可能。”
方平：“神皇爷爷，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种树了？”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在舌尖上滚了几滚，被神皇咽了回去：“谁知道呢。”
【9】
地皇今天的脸色很难看，身边五米之内的温度都是冷冰冰的，偏偏这人还在地皇宫里，惹的宫里的侍女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无意间触了地皇的眉头。
这个时候，偷偷跑来的方平一下子就被当成救命稻草了。
小娃娃还没见过这样的地皇。
他印象里，每一次地皇看见他都很开心，笑的特别宠溺，只要他开口，什么东西都能给他弄来。
但是这时候的地皇，脸色难看得连他都不敢靠近。
皇者的感知有多厉害，地皇还是瞬间就得知了他的到来，略一回头，就看见小娃娃扒着门框，怯生生地看着他。
地皇脸色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下来，朝他招招手：“你怎么来了？”
似乎是看出他心情略有好转，方平跑过来，问：“地皇爷爷，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地皇却不愿意多说：“没什么大事。”
方平眼睛一转，绕到地皇身后，给他捏肩，笑的很甜：“地皇爷爷，别生气啦，生气不好。”
许是因为他的行为，地皇眸子深处的戾气都化去了不少：“还是我家平平有良心，不像那两个混账东西……”
两个混账东西（鸿坤&鸿宇）：“……”算了，您老开心就好。
方平看不见的是，地皇眼底最深处的忧虑。
山雨欲来……
他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9】
时间的流逝在少年人身上总是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就拔高了一大截，成了充满朝气的翩翩少年。
但方平依然被人宠的无法无天。
也难怪，他生性活泼，其他人面对九皇四帝无不是战战兢兢目不斜视，他不一样，九皇四帝在他眼里和普通人大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喜欢不喜欢，开心不开心，都是写在脸上的。而且他年龄最小，别说九皇四帝了，鸿坤这些人，谁按年龄不比他大了一大截，这要是还跟他一般见识，脸还要不要了。
其实还有更玄学的一点，方平每一次都是戳中所有人不设防的地方。
他被人宠的太过了，虽然不是皇者后裔，也不是皇者嫡传，但在私下里，总有人说，他的身份其实比皇者后裔都要高一点，因为皇者后裔也很惯着他。
方平其实并没有被养成太单纯的性子，九皇四帝哪个不是人精，单纯……那是会死人的。
现在就很好，黑芝麻馅儿的汤圆，没几个人能让他吃亏。
但是很多人都发现，这小孩最近心情很低落，都没心思玩苍猫了。
问他怎么了，又问不出什么。
比如现在，方平踏足了战堂——他之前来过几次，不过没发现什么。
这次倒像是发现了新东西，气息明灭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笑意盈盈的战天帝。
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又意识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
战天帝：“……”
他有点懵。
这孩子怎么被吓成这样。
“怎么了？”
感受到战天帝毫不掩饰的担忧，方平笑的灿烂：“没事呀，刚才一时间没有防备，吓着了。”
“你最近跟我们生分了好些，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的事，”方平说完就把他往外赶，“我要修炼的，走啦走啦。”
战天帝最终只是叹息一声，揉了揉方平的头发：“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我还在呢，没事的。”
方平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似乎有些气恼：“都说了没事了，天界谁敢欺负我，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
战天帝失笑：“好，我走。”
哪里不是孩子，就算你成了天王，成了皇，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
随着战堂大门关上，方平手里攥着的书都变得皱皱巴巴的，他突然坐在地上，右手臂遮住眼睛。
一朝清醒发现将近百年的时光都是镜花水月，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想死的感觉。
方平把右手举在身前，眼神复杂。
这就是……九皇四帝时期的天庭吗？
我该恨他们的，他们给新武带来的只有苦难。
可我……做不到。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
就算再怎么如同镜花水月，这近百年的记忆都是真实的。
他们的好意，他能感受到的。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呢喃着，“如果再早一点……也许可以阻止的……”
他来的时间点太准了，也太晚了，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仙源不日便要建成，接着就是以战天帝死亡为序幕的三界八千年的动乱。
他看见他的手指突然蜷缩了一下。
“死亡……”
不管过了多久，他终究还是看不透生死。
【10】
“见过小殿下，我是……”
“东西放外面，话我听到了，你可以滚了。”
方平面无表情，仔细看去，嘴角甚至还在微微抽搐。
来人看了一眼外殿里摆的琳琅满目的一看就是刚送过来甚至还没拆开的一堆礼物，个个散发着属于宝物的耀眼的光，感觉自己的嘴角也要开始抽搐了。
他不禁有些感慨，小殿下不愧是九皇四帝最宠爱的后辈，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就能得到这么多礼物。
相比较而言，天天被西皇恨铁不成钢的天极皇子和天天被地皇收拾的鸿坤鸿宇二位皇子……
啧，不敢想。
方平揉了揉太阳穴，一挥手，大殿关闭，摆出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
他其实挺累的。
两种完全不同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冲击着他，让他倍感烦躁。
每一次他看见这些礼物，还有殿里的摆设和装饰，他都有一种想把这些东西全都扔回去的冲动，连同那份滚烫得他几乎拿不住的善意一起。
可他清楚，做不到的。
纯粹而滚烫的善意，让这些人在他心里扎根了。
至少现在，他恨不了他们了。
方平扪心自问，他依然无限热爱着新武，热爱着未来的那个筚路蓝缕的时代。
但终究是有东西不一样了。
【11】
自从仙源落成，一切似乎都开始浮现。
自从战天帝在仙源会上箭指诸皇，整个三界就安静到了极点。
就像一张满弦的弓，随时都会随着一声爆鸣而折断。
而方平明白，这一声爆鸣不远了。
……
从战天宫走出来的地皇，面上不显，心情却是差到了极点，忍不住在心里把战天帝这个腐儒骂了百八十遍。
“看来得用第二个办法了……”
他这么想着，却意外看见方平在不远处，一棵树后面，盯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怯生生的模样，没有小时候每一次见他生气就笑的乖巧可爱的模样，也没有后来每一次看见他就笑的眉眼弯弯的欣喜，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哪怕他们之前只是相隔不到十米，却仿佛隔开一片岁月的疏离。
那是他从小宠大的孩子，看他的目光，满是陌生的，疏离的，怔然的恍惚。
——你会恨我吗？
“不知道。”
没人能替漫长的岁月回答。
——你会恨我们吗？
“会……吗？”
你们最后还是想毁了我的家。
你们最后还是毁了我的家。
【12】
在战天帝即将踏出战天宫的时候，他家小孩子把他拦住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恍惚发现，这个孩子早就长大了，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你要去送死了吗？”方平定睛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今天去，会死的。”
战天帝被他的神情刺得怔了一下，面容上突然出现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无端让人悲伤，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我迟早要去的，我今天不去，就不会死了吗？”
“至少，至少……你为什么不答应地皇？”
“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战天帝脸色一变，“方平，没有人本来就应该死。”
“我知道……”
没人比他更明白！
为什么啊？
方平咬了咬嘴唇：“你很强的，为什么要引颈受戮？”
“平平，总有什么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可没有你活着更重要！”
大概是方平真的很少这么大声的跟战天帝说话吧，后者的表情都有那么一刹那是失去管理的。
一只温暖的手压上方平的头发。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真的，好开心……”
低着头的青年只能听见熟悉至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但是，方平，虽然你一直不喜欢听我说教，但我要告诉你，”战天帝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字字清晰，“一个人，只有看透生死，才不会有弱点。”
“我不要！”
方平打断了他的话，一下子抬起头，朦胧的泪眼映入战天帝的眼帘。
战天帝下意识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却没什么用，因为总有源源不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平平，我错了，你别哭啊……”
方平突然一下子扎到他怀里，脸埋进他的衣服，将满目悲伤藏起，只留下被捂住的脆弱的哭腔：
“你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就跟我一样！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死亡，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哪怕未来已经注定。
明明知道你们有多么讨厌，八千年的囚徒生涯已经磨灭了你们内心的最后一丝温情，我还是觉得，你们不是坏人。
“我讨厌你，你们都是坏人……”
“为什么啊，明明不是三界的错，为什么让三界陷入无数年的绝望和混乱，为什么要亲手毁掉你们建立的和平与安宁？”
“东皇明明说过，武道的起源不是争斗，而是守护，曾经你们没那么厉害，人族还不是三界的主人，你们能够精诚合作，共筑天庭盛世，这才过了一千年啊，你们为什么都变了？”
“为什么啊？”
战天帝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眼底满是痛惜与爱怜，还有深沉的愧疚。
“抱歉，抱歉……”
方平这个人，从来不是无坚不摧的，恰恰相反，他很脆弱。
他害怕死亡，害怕看见熟悉的生命一点点逝去。
他还怕看见天界坠毁，地界崩碎，人间灭法，三千余年的混乱时代，被逼出的七十二路王侯，被逼死的逼疯的无数无辜的人。
他更怕原本熟悉的人在岁月的洗涤下变得面目全非。
他怕自己不再是自己。
方平呜咽一声，眼前一黑。
【13】
那一抹箭光，连接了过去与未来，连接了黑暗与希望。
那一抹箭光，续接了断代的历史，让时间重新轮转。
但是没人注意到，战天帝最后脸上凝固的愕然。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方平总是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虚无感。
他是如此不希望他宠爱的孩子被牵涉进来。
可他亲手将他的孩子带了出来。
这是多少“抱歉”能弥补的呢？
那会是多么绝望的未来啊……
【TBC】
看作者这么努力的份上，多给点小心心和评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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